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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秋蓉回乡
 
因为店里突然多出了两个人手,秋蓉决定休息一段时间,她想把心中积压了多年的心愿了却了,她觉得这事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想趁着它还没有膨胀到让她承受不起的时候,将它彻底解决了,像切除一个急剧膨胀的肿瘤那样,手起刀落,一劳永逸。
 
这个肿瘤便是她远在家乡那个多年没通音讯的丈夫,和她那不知道现在已长成什么样子的女儿。她想在女儿11岁生日也即是15天之后把她接到自己的身边。
 
她把这个想法对戚叔讲了。
 
戚叔沉吟了半晌,说:这事该办。
 
她请戚叔陪她一起去。
 
戚叔考虑了半晌,也答应了。
 
她说她怕牛儿闹事,让戚叔想点能把他们镇住的办法。
 
戚叔想了一晚上,从朋友的保安公司借来一套保安制服,他穿上之后远看倒是有点像一个执法多年的老警察。
 
他把帽子一扣,眼一瞪,对着秋蓉做了个鬼脸说:这样能镇住他吗?
 
秋蓉想想说:八成能,山里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这身衣服!
 
第二天,戚叔告诉徐阿姨要去帮朋友接个人。徐阿姨乐得少煮一个人的饭,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
 
秋蓉特意买了两套新衣服,并请叶子帮她染了头发,在镜子前一走,一副雍容美丽的样子,像是一个发了财的大款。
 
出发之前,她一夜没合眼。
 
她既渴望明天,又害怕明天。
 
对明天要发生的一切,她心里实在没底。
 
第二天一大早,戚叔拎着一个包来了,包里装着那套保安衣服,他说在城里穿着太惹眼,还是等出了城到乡下再穿。
 
秋蓉拿镜子端详了自己一眼,除了眼有点红眼眶有点肿之外,其余各个部件都还正常。
 
临出门的时候,她又有些犹豫了,用没有底气的声音对戚叔说:要么我们还是不去了吧,我……实在……
 
戚叔知道她下一句要说的是什么。他想劝劝她,但不知该怎么劝。在沉闷之中,他一时也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沉默了很久,他说:做了这么多准备,就等这一天,这节骨眼上你打退堂鼓……
 
戚叔说得不错,秋蓉为了这一天,确实做了太多的准备。这不只表现在戚叔的保安服和秋蓉的装束。还包括这间有儿童床铺的房子,房子里精心布置着秋蓉想象得出的11岁小女孩喜欢的所有东西。包括几本童话书,几只维尼熊流氓兔和蜡笔小新玩偶。还有床上簇新的印着猫和老鼠的床单和被套,以及床前崭新的小书桌和书桌上放着据说可以预防近视眼的专用台灯。这些,无一不是经过了她的细心挑选和斟酌,有的东西,甚至还是她专门向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们请教的结果。
 
望着这些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并寄托了无数梦想的东西,秋蓉本已有些动摇了的心又坚定了下来。她咬咬牙说:管他的,好歹回去看看也好!
 
戚叔也同意她的看法,应承着说:对,回去看看也好!
 
他们于是就动身,先买车票到秋蓉家所在的县。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高速公路上陌生的景色,秋蓉觉得故乡那个在她嘴中念叨得烂熟的地名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的陌生。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飞速接近那些她早已离得很远的往事,而发生这些往事的舞台,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她甚至怀疑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往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在故乡的记忆中,那个叫秋蓉的苦命丫头或许压根儿就从没有存在过。
 
她的记忆也许不过是一长串醒了就会消失的梦境。
 
她希望是这样。
 
但当越来越走近家乡时,这种感觉渐渐消失了。因为家乡小城那些古老的房子和变化并不太大的城市面貌使她明白,她所希望成为梦境的许多东西,是她必须硬着头皮面对的现实。
 
他们在县城租了一辆看起来稍稍好一点的出租车,秋蓉又求司机到路边的洗车场把车洗了洗。
 
司机很不情愿地看着这个装扮得很妖娆的外地女人,嘴里嘀咕着说:你又不坐到车子外面,管它洗没洗干什么?
 
最终,秋蓉应承洗车的钱加到车费里,司机这才收起不快的面容,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秋蓉觉得他一口的黑牙让她很反胃,于是把目光移向窗外看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窗景。
 
路依旧还是那么烂,把车子摇动颠簸着。路旁那些破败的老房子,也在跳跃和抖动之中,飞速地朝身后退去。间或有一两幢贴着马赛克和瓷砖的新楼冲出去,像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站在乞丐群中一样既扎眼又充满滑稽感。
 
路边的树倒是长高了不少,树枝的姿态和树叶的色彩在阳光下都很张扬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我就是从这条路逃出来的!
 
她想对戚叔说,但戚叔一脸深沉,稳坐不动。而她的身边,出租司机正伸长耳朵在期待着听点什么,于是就闭嘴了。
 
戚叔身上穿着保安制服,正经而直板地坐在后座上,车的颠簸和扎得有些紧的领带让他憋气。他的脸色绯红,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荒凉越来越破的景色,算着路程……
 
车从最初的水泥道转向柏油道,又从柏油道转向碎石道,又从碎石道转向机耕道。
 
司机一面叹着路况太差,一面叹这趟生意自己的不合算,言下之意,是希望再添点钱。戚叔和秋蓉没理他的茬,这让他很憋气。一口一口地狂吸着烟,把车内的空气搞得像他的心情一样乱七八糟。
 
车开到一条岔道口,司机看着秋蓉所指的更细的一道路口,终于一踩刹车把火一熄说:不行了,再不能往前走了,到前面连头都莫法调了。
 
秋蓉说:快到了,前面有一个晒坝,可以调头的。
 
司机此时已打定了主意,坚定地一挥手说:说不走就不走了,下去吧!
 
戚叔被抖得有些烦躁,冲口就说:怎么啦?想中途甩客?不怕我投诉你?
 
司机对他冲口而出的“投诉”两个字有些吃惊,此前他绝对没有这个概念,听起来有点陌生而奇怪。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穿得很怪异的老头。在研究了半晌,觉得这个糟老头子和他的这身装束以及他嘴中吐出的那个陌生的词都不足以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之后,他开始发怒了。他一口将烟屁股吐得老远,火星烟灰四溅。随后,便是一串令戚叔听不懂的方言冲口而出,从他的表情,戚叔知道这些决不是好话,他正待要发作,秋蓉开口了,她用和司机一样的方言对他说了几句什么。这几句话像司机嘴巴的开关,马上让他停了下来。而且,司机也不再吆喝他们下车。
 
车继续往前开,坐在车内也感觉得出车轮下的路越来越软,有些路段让车轮剧烈的滑动着……
 
但这时,司机反而不吵了,只一心一意地盯着前方,小心开车。
 
戚叔悄声问秋蓉:你给他说了什么?这么有效。
 
秋蓉笑了笑说:我给他加了20元钱。
 
戚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何必呢?
 
他其实不知道,秋蓉此时想的,便是这辆出租车能载着她直接开到晒坝上,她知道,这时节,包括黄牛儿在内的很多村民都正在晒坝上打谷子。她希望自己和戚叔是从车上而不是从烂糟的村路上走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戚叔当然不会明白她此刻的这种心情,就如同他不能理解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糟老头子对秋蓉家乡人们有何等样的用处一般。
 
秋蓉在离晒坝很远的地方,便将租车钱理好,放到司机方向盘下的烟盒上。她不希望自己当着乡亲们的面给司机钱。这也是戚叔觉得不可理解的。
 
车缓慢地颠到了晒坝边上。果不出秋蓉所料,有很多农民正在那里打谷子,打谷机轰鸣着,人声喧哗着,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车开到晒坝中央,停下。
 
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看车。
 
秋蓉把从小杨儿那里借来的墨镜戴上,一理头发,下车。
 
戚叔紧跟着也下了车。
 
司机捻了捻钞票,确定不是假钞之后,点上一支烟,在晒坝上绕了一个圈,调头走了。秋蓉和戚叔留在那里,像一幅黑白画上溅上了一红一蓝两个鲜艳的色点。而乡亲们,则像那幅画的其余部分,灰暗,单色调且有些惊愕地站在他们的前方。
 
几乎没有一个人认得出秋蓉。
 
他们很难把面前这个穿着红色衣裙戴着墨镜好看得就像电影中的女特务一样的女人,与当年那个头发蓬乱一年四季都穿着同样一套蓝色布衣服,脸上永远有洗不干净的汗渍谷屑甚至猪菜渣的秋蓉联系起来。
 
这些年,村里因为打工,出嫁或被拐卖,也有不少女人离开。她们中的很多人,有的也像秋蓉一样,在外面一天一个样的变化着,直至某一天面目全非地出现在大伙面前。她们有的回来时,会带着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儿;有的,则会带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有的,则甚至还会带着一个现成的儿子和女儿,把一串串的惊奇,甩给晒坝上劳作的人们,让他们像期待舞台上的戏剧一样,期待着每一个从外面归来的人,他们的变化,他们的故事,都可以在小小的村庄里形成一次冲击,在此后三天里,这个在晒坝中央出现过的归来者,注定就会成为人们话语的中心。
 
也许是因为村里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也许是因为秋蓉离开的时间太过于久远。人们对秋蓉的到来,并没有如秋蓉预想的那样惊奇和诧异,这让她有些失望,也让她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好在晒坝上的村民们,除了她离开之后才出生的小孩子们之外,其余的她都还认识。这些人多年以来除了稍稍老了些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连身上的衣服,也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她上前,与站在最前面的婆婆婶子和大娘们一一打招呼,然后自报家门,让她们一惊一愕一喜地在她面前各自恍然大悟了一回。
 
大家的记忆立即复苏了。叽叽喳喳地和她打招呼,问长问短,说东说西的,让她一个问题都没听清,一句话都没法答,只一脸含着笑朝所有对她说话的人点头,以表示她听到了对方的谈话。
 
这时,有热心人喊:玲娃子呢?玲娃子呢?快去叫她,她妈回来了。
 
玲娃子是秋蓉的女儿,乡下人喜欢儿子,都喜欢在女孩的名字后面加上个娃子,以解个嘴馋。
 
有人说刚才还看见了她的,怎么不见了呢?
 
有人说刚才看到玲娃子了,一个人埋头冲到后面竹林去了。
 
人们开始分头去找。
 
秋蓉也和大家一起,往晒坝后面那条熟悉的小径上走去。她嘴中很尖很利地喊:玲娃子!玲娃子!妈回来了!
 
这句话在她心里憋了很多年,今天冲口而出,令她感到既尖涩又变调而且还有些怪异。
 
玲娃子并没有答应她。不知是因为母亲回来得太突然,让她惊喜得不知所措,还是因为这些年他父亲对母亲的诅咒与人们的传言让她对那个她陷入痛苦和绝望的女人感到恐惧或者厌恨。她躲在树林里,闷不作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竹林的轮廓显得深黑而令人恐惧。
 
秋蓉叫着玲娃子的名字,不觉已是泪雨滂沱。
 
穿过竹林,沿着竹林外的田埂往前走,脚下的泥土被几天前的一场大雨泡胀了,还没有干,很有粘性地对付着每一双踩在它身上的鞋。
 
秋蓉的高跟鞋特别吃亏,几分钟之内便没鼻子没眼地一塌糊涂了。
 
稀泥从鞋帮外面往里挤着,瞬间将腿袜和她的心情都搞得乱七八糟。
 
竹枝也乘势来添乱,将她费了很大力气盘好的头发挑成乱烘烘一片。
 
不远处,几间石棉瓦小房子像生了病的小狗那样趴在那里。那是在记忆中千万次想抹去又怎么也抹不去,千万次想想起又不敢想起的地方,她曾经生活在这里,管这里叫家。
 
看来,上苍并不打算让她如意地以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重新出现在这个地方。
 
或许以一副不堪而疲惫的样子出现在这块土地上,已成了她的宿命。
 
想着这些,想着被泥水、竹枝和泪水搞得混乱不堪的头发,鞋袜和容颜,秋蓉的心境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离家出走时的那种心理状况之中。那种绝望和无奈,像树林里的蘑菇,只要在合适的气温和环境中便会蓬勃生长。
 
故乡这块土地的环境和氛围似乎最适合生长的就是苦难。秋蓉想不出这么深的道理,但她却深深地感觉到,一踏上这块土地,她的内心就十分难受。
 
家,就在眼前。被湿柴燃起的炊烟包围着,十分扎眼。
 
除了门外和房顶上的杂草长高了些之外,这个小院与她离开时的那个下午没有什么两样。猪圈发着令人想吐的酸味;而门口的塑料编织袋下,一个大石头压着的沤出剧烈臭味的青草是黄牛儿多年坚持的快速催猪的法宝。院子正中央的晒席上,散放着刚收获的青黄的谷粒。间或,有一两只老鼠逍遥自在地从晒席这边巡游到另一边,像是在巡视今年的收成一样,不紧不慢,怡然自得。
 
秋蓉站在院子门前,像面对一道玻璃墙一样,很艰朝前再走半步。她与往事已那样近的贴在了一起,她害怕再朝前半步,就回到了过去。
 
跟他一起来看热闹的村人们开始踊跃喊黄牛儿和玲娃子。隔了半晌,从灶间里窜出几只小鸡。小鸡身后,是一个汗淋淋脏兮兮仿佛刚被油烟薰过的男人。
 
男人面色黝黑,头发和胡子已有多年没有剪过,看起来像行为艺术家,更像一只上了年纪的狒狒。
 
狒狒用茫然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城里女人,努力寻找着记忆深处的那一些残碎记忆。很显然,这种寻找有些徒劳,像竹篮打水一样。刚隐隐约约捞到点什么,但把它拎到面前,又变得空空如也。
 
看热闹的人们有些替他着急,就提醒他说:牛娃儿,你还闷起干啥?你婆娘回来了!
 
这话像是蚊子盯在木偶上,没引起什么反应。黄牛儿仍然很顽固地坚持着自己的迷茫。对他来说,老婆多年前的出走和今天的回归,都显得太突然了。这让他原本已有些不太灵光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
 
秋蓉的一个远房表婶说:自从你走之后,牛娃儿就变得木头木脑的了。话也很少,就知道闷头干活吃饭,真有些像牛了。
 
秋蓉看着眼前这个至今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看着这个在理论上还算自己家的破败小院,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多年以来,她是那么无奈地像想忘掉噩梦一样忘掉眼前的这一切。在她内心深处,包括黄牛儿在内的这一切景物,都是她这三十多年痛苦人生的根源。她曾那样咬牙切齿地恨过这一切,并希图能在某一天,以一种异常激烈的方式报复它。
 
但此刻,这些念头显得孱弱而滑稽。她眼前的黄牛儿,也未尝不是这个悲剧的牺牲者。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比她所受到的伤害更深更痛。
 
多年来郁积在胸中坚冰一样的恨意和无奈被滚滚热泪冲刷得如同暴风雨中的砂塔,瞬间变形崩溃消散于无形之中。
 
哭声也在这一刻嘎然而止。
 
院里的人们静静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整个空间里,只有灶房里炉膛中的木疙瘩干瘪而空洞地爆响着。
 
黄牛儿,是我……
 
她小心地给她已经非常陌生的丈夫打招呼。
 
黄牛儿已认出了她,昏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异的光彩,这种光彩像一个短促的闪电,激灵灵地从头上一直闪到脚下,定格于他的每一根毛发之间。
 
秋蓉看见在黄牛儿杂乱的毛发之中,一双又惊又喜又悲的眼睛中,有几条粗重的血丝在扭动着,扑闪着,像一口黄痰之中混着几条红线虫。
 
在他兴奋得乱颤的胡子中央,几颗黄牙在他微张的嘴中兴奋地瞌动着,有些跃跃欲试。
 
终于,他彻底回过神来,赶紧跑进屋里去拖出一把竹椅,在地上顿了顿,搞得灰尘乱飞。随后,用袖子使劲地擦了擦,放到秋蓉面前,像对待一个远来的客人那样,喃喃地说:快坐快坐,我这就去做饭……做饭!
 
说罢,便一阵风似的消失了。之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活。从声音里听得出,搬坛子,是拿平时轻易不肯吃的腊肉,而鸡的惨叫也是不言而喻的。而最后传来的,则是黄牛儿的一声惨叫——在匆忙之中,他用力过猛,将杀鸡的刀子戳在了自己的手上。
 
秋蓉在家时,黄牛儿从来没下过灶房。因此,她对在灶间忙活着的黄牛儿的身影感到非常陌生。
 
是啊!离开家太久了,这个家并不像她最初看到的那样,一点没有变。很多变化,是她想也想不到的。
 
一碗老腊肉,一碗鸡汤,一碗炒青菜摆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桌上还放着一个旧矿泉水瓶子,里面装着二三两白酒。这些东西,在布满蛛网的15瓦灯光下散放着诱人的香气。
 
秋蓉知道,这是黄牛儿能办到的最好一顿晚餐了。因为他家里平时很少沾荤气,因此,他做荤菜的手艺不大好,老腊肉切得有些像砖头,而鸡昂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让人对它是否已熟表示出几分的怀疑。
 
黄牛儿局促地站在桌旁,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
 
秋蓉看到他的手上已经结痂的血迹,连忙上前,让他坐下,揭开酒瓶,想用酒给他消消毒。
 
黄牛儿努力挣开说:别浪费酒,可惜了,可惜了!
 
秋蓉感觉他的手硬得像块石头,上面布满了黑而粗的掌纹。如果不是上面的刀痕和血迹还有些新鲜的活,还真不像一双活人的手。
 
秋蓉没让他挣脱。事实上他也没有认真地挣。
 
把酒滴到伤口上,血渍被酒融化,变得鲜亮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充满了一股难闻的焦锅味。戚叔知道,那是瓶里的红薯酒散发出来的,当年困难时期他喝过,不想事隔四十多年,这里居然还在生产。
 
秋蓉从口袋中取出一卷卫生纸,细心地给黄牛儿包上。
 
黄牛儿像只听话的熊,乖乖地听她摆布,眼中始终闪着忽悠悠的泪光。
 
这时,看热闹的人们各自散去,回家做饭或吃饭去了。
 
这天夜里,玲娃子始终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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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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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家。以评论、小说和杂文写作为主。曾在《南方周末》、《北京晚报》、《读者.原创》、《新京报》、《华商报》、《羊城晚报》、《南方人物周刊》等多家媒体开设专栏。其中“冒牌经典”和“民间记事”系列引起较大反响。主要作品:《阿Q后传》、《著名乞丐王大成 》、《 民间记事》、《大话伊妹儿》、《冒牌经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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