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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我童年记忆中的成都总是和锦江的水有关,而别人津津乐道的有关这座城市种种古旧的记忆,却并不十分清晰。尽管我从三岁起便跟着父亲到成都晃荡,好歹也是在人民南路走过中间,在芙蓉餐厅吃过夫妻肺片,也算小半个老成都。
 
之所以对锦江的水保持了很深的印象,它甚至挤占了我对成都旧时记忆的大部,其原因是在我童年时,我曾和锦江水有过非常亲密的接触。七十年代最初几年的每个夏天,我都在她怀抱中游泳,游得好时,她中有我;游得不好时,我中便有了她。
 
我最初是跟着父亲到百花潭附近的桥下学游泳的。当时,他住在油毛毡工棚里,每天下班,热得毛焦火辣而没地方洗澡,于是就带上我来到百花潭边的锦江里,当时,百花潭还是动物园,每天下午,成百上千的人会在那里游泳,煞是热闹。有的带着小孩,有的带着游泳圈和西瓜,好一番消夏度假的感觉。锦江以宽容的姿态,包容了所有人的烦躁、闷热和不安。将这一切涤荡得干干净净,留一身清朗和舒爽给她的子民。
 
我第一次下水的记忆并不愉快。父亲不知从哪里看了什么游泳培训指南,上面说只要把小孩子甩入水中,他凭借本能,左拔右爬,便会自动学会“狗爬”之类简单泳姿。这该死的害人“指南”大抵有点像当今众多的生活类报刊杂志上的“向东睡好还是向西睡好”之类的狗屁指南一样,是骗人的。但可怕的是,父亲对此却深信不疑,这让我第一次下锦江游泳,便吃足了苦头,这也使我在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对各式各样名目的“生活指南”充满警惕,并敬而远之。
 
我记忆中的锦江水,第一感觉是凉,丝丝的逼人的凉,从脚到头,如针扎似的将寒意逼入体内。而第二感觉则是来自味觉,也是凉,而且还有些渗入心脾的清爽感觉。中间还微含丝丝儿水草的清新气。可惜我当时不会游泳,而且个头也非常不争气的矮,只淹及大人们肚脐的水,却让我体会到灭顶的感觉。我踮着脚,却最终难以将自己的头送出水面。而如果要想踏到水底柔软的河床,头就必须没入水中。此时,尽管父亲离我只有一抱之远,但我却绝望得想哭,我像所有初学游泳的人那样慌乱地拔拉着,但效果却适得其反。在无奈和绝望中,我为锦江水中添了至少几十毫升水,其成分是,眼泪几滴,尿,若干。
 
经过几次噩梦般的训练,我渐渐掌握了诀窍,这当然不是无师自通的“狗爬”,而是我发现,只要自己不慌乱,屏住气,睁开眼,就是走也可以从河床走上岸。那时的锦江水是清清的,在里面睁眼,不扎不刺,能见度极好。有时能看到小鱼游过,有时能看到一双双美丽女人的腿……
 
讲到这里,兴许有人就要说了:“你就尽管吹,当童话吹吧!”其实,不独是他们,就连我自己有时都觉得那些记忆仿佛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问题是,那确实是我亲身经历过的,而且,相信很多同龄甚至比我大的成都人也应该是亲身经历过的。才短短三十多年,怎么就变得比梦还遥远了。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对成都的记忆,深深的与锦江的水连在了一起。多年后,有关部门发布消息,称府南河又改名叫锦江了,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但希望这种改变,不仅仅是一个名称的改变,而是一系列包括水质、人文景观等在内的深刻变化。希望所有的人,以当年不知不觉中把锦江搞成“臭河”的行为为镜鉴,努力加强环保意识,保护好母亲河的水体健康。让40年之后的后生们,发出的不是慨叹和惋惜,而是感激。让清澈美丽的锦江水流过的,不只是我们童年的记忆,而是余生中的每一天。
 
为此,我们还要多多多多地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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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颖

曾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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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家。以评论、小说和杂文写作为主。曾在《南方周末》、《北京晚报》、《读者.原创》、《新京报》、《华商报》、《羊城晚报》、《南方人物周刊》等多家媒体开设专栏。其中“冒牌经典”和“民间记事”系列引起较大反响。主要作品:《阿Q后传》、《著名乞丐王大成 》、《 民间记事》、《大话伊妹儿》、《冒牌经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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