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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报道
读高二的时候,有同学举报了我和另两男三女共六个同学一起,到其中一位大人不在家的同学家里“鬼混”,想想看:“三男三女”,“大人不在家”,“鬼混”,这三组主题词放在一起,勾画出的场景,会让人联想出什么样的场景?这是我自小学一年级开始的十几年读书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指控。当时,我和那几个同学恨不得爬上学校办公大楼,手拉着手跳下来用血和脑浆溅成几个大字:“我们是清白的!”但一想那样会很痛,于是还是忍了,咬紧牙关回家,把情况向父母汇报,并请他们息怒,明天到学校参加为我们六个人专门召开的特别家长会。
在这里有必要将我们的“犯案”过程作一个交代。那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日子,一位关系要好的同学要过生日。由于平常学习太紧张,大家都希望有一个喘息的机会找个由头聚一聚,趁机宣泄一下身上淤积已久的压力。而恰好同学燕子家没有大人,她寄住在爷爷奶奶家,两位老人信佛,去赶庙会去了,要几天之后才回来。于是,我们这帮半大的孩子,如同一群小老鼠,终于找到一处没有猫的所在。在我们的眼里,大人就是猫,这是毫无疑问的。
经过递纸条打暗语邀约和商量之后,决定参与人数6人,但此事被一位姓林的女同学察觉了,此女自私、吝嗇、贪吃而且喜欢搬弄是非,最可怕的是其长相还非常抱歉,大家可不想要一个吃得多又舍不得出钱,事后还会无休止地说八卦的丑八怪参与聚会,那就不是放松,而是找死了。大家都以“好脚不踩臭狗屎”的心态,小心地避开她。但是,她人胖但神经却不笨拙,很快从大家的敬而远之中,嗅出了一些蛛丝蚂迹,在妒恨交加之中,她悄悄监视我们的行踪,并耐心地记录了下来,当然,在记录过程中,她加入了大量的想象和夸张,在所有修辞手法中,她惟独这一门学得最好。
我们并不知道身后有那么一双血红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我们。还自以为隐秘地各自回家,向父母报告周末晚上学校要补课的消息。家长们一听,都是一脸赚到了的高兴,纷纷表示支持。
我们买了当时最流行的大虾酥橘子糖甜麦圈瓜子和锅巴,还买了卤牛肉和凤爪。一位姓廖的同学还大逆不道地从家里偷来了他老爸的山楂酒,放学以后,我们六个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然后看似无规律地出了教室,游离状地走出校门很远,然后才汇聚在一起,欢喜地往燕子爷爷奶奶家走去。
燕子爷爷奶奶家住在一处幽深的老院子里。院分三重,他们在最里的一重。当我们从充满各种锅碗瓢盆和人间烟火生活的第一二重穿过时,进到了最里一重,这是一座小四合院,四面各住着不同人家,但院中间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它使得小院变得宁静而雅致。
我们鱼贯进入到西面的目的地。燕子中午已剁好了饺子馅,放在水缸里冰着保鲜。大家各自分工,开始了同学聚会的第一个程序:包饺子。
和现在孩子们聚会吃快餐唱卡拉OK不一样,我们那时的聚会,通常是包饺子,吃饺子,吃完饺子坐下来吃糖嗑瓜子吐槽最近的不愉快或讲鬼故事,我们也唱歌,没音乐伴奏带,通常是在自弹吉他或别的乐器伴奏下大唱一气。最后,在父母容忍的时间范围内兴尽而归,最惊悚的,也不过是同方向的男女同学结伴回家。
那天,我们基本是沿着这个流程过了一个周末之夜。不知是因为学习紧张太久没有聚会,还是因为那瓶23度的山楂酒的缘故,那晚我们显得特别兴奋,从包饺子煮饺子到吃饺子,一路都嘻嘻哈哈地笑着,相互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特别是吐槽环节,大家更是大胆地粪土了班主任和科任老师的种种令我们不快的行为,中途也少不了刻毒地嘲笑前文所述过的那位林同学,有毒舌男生称其为林大鼓或Pig林,这玩笑话,无一不引起一潮又一潮的夸张笑声。
我们其实不知道,整个过程,都被跟踪而来并潜伏在窗外的林同学从头至尾听完。很难想象,饿着肚子怀着愤怒与嫉恨听着窗内酒足饭饱的同学开心地笑骂自己,是怎么样一种感觉?一蹲就是四个多小时,而且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不被随时进出的人们发现,那该是多么强大的神经和忍耐力以及敏捷性才能做到的,但她居然办到了,这不能不让人佩服她的剽悍与无敌。
事后我们才知道,支撑她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来自于她疯狂的报复心。从她向老师报告的内容可以看出,支撑她忍人所不能忍的,是心中的那一股气,那是多大的一股气啊?
她向老师举报的有以下几点:三男三女到大人不在家的同学家里抽烟(无中生有)、喝酒、嘻哈打闹、摸摸搞搞、恶毒攻击和嘲笑老师同学、唱歌跳舞、男女生双双回家等。这些半真半假似真似幻的情节,经她羡慕嫉妒恨情绪的发酵和选择性组合,在老师心中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鬼混”概念。当他以天快要塌下来的语气在紧急召开的班会上讲起时,全班同学,包括我们几个亲身经历者,都觉得发生了巨大的严重事情。
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永远体会不到那种让人窒息的恐怖。在那个周末,我们犯了包括撒谎、喝酒、诋毁老师和男女生嬉笑打闹等重罪,而这些罪状中,又以男女生嬉笑打闹为最严重,班主任是个严肃但又不失想象力的人,虽不至于如鲁迅先生所批那种看到手腕就想到脐下三寸的恐怖,但他认定我们这个年纪的半大男生女生,就像一个个揭开了盖的手榴弹,爆炸性巨大,而控制力薄弱,稍有不慎,便会酿出难以收拾的大事情。虽然,作为老师,他防范心重是件好事,但在我们看来,他的好心实在有些多余,我们自己清楚在干什么——不是我们复杂,而是他们把我们想得太坏了。如同笑话故事里讲的精神病人扒女孩的裤子是为了抽橡皮筋做弹弓一样,我们的行为,与大人们想象的并不一样。同样的举动,我们是为了做弹弓,而他们所认为的,却完全相反。
那次聚会,使我们享受了开临时特别家长会的待遇,挨了批的家长们,也不含糊,照单全收地将批评放大性地转赠给我们,并对我们处以痛扁、扣零用钱、禁止夜出和陪护上学放学等处罚。这也使得我们在高三毕业之前,再没有搞过类似的活动。
不过,我们也没忘记“报答”告密者林同学。我们仿冒他最喜欢的邻班帅哥的笔迹和语气,给她写信,约她周四晚自习时在离学校三公里外的铁路边见面。那晚,她果然请了假,而且,老天开眼,下了场多年未遇的雷雨……
故事提供者:佘继洪(律师)
讲述背景:14岁的女儿含蓄地对请爸爸妈妈在她生日那天出去看场电影,她想请同学到家里吃顿饭。妈妈担心孩子们做不了吃的,想帮忙,爸爸于是讲了这段往事,劝她放手让孩子们自已去办生日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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