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原配告二奶
徐阿姨在遍寻了戚叔的遗物都没有找到她怀疑了多年的私房钱之后,开始把目标锁定在秋蓉的身上。她发动众亲戚对戚叔去世前几天的行踪进行总结和研究,发现了许多的蛛丝马迹。并在房地产中介商那里得到了关于房子的确切信息。
仿佛是往炸药堆上喷了一把火,徐阿姨膨地一声炸了起来。她冲入灵堂,将戚叔的遗像和骨灰盒通通扔出丧棚外,把正在打麻将的亲戚朋友们吓得一激灵。
她冲入厨房内,拎起一把菜刀就要出门。儿女们一看阵仗不对,赶紧扑过来拦她。
徐阿姨摇晃着手中的刀说:不想死的就站开,老娘今天要把那烂货剁成十八块!
儿子拉住她的手说:妈,冷静!冷静!这家丑……不可外扬啊!
女儿也拦腰抱住她。她刚收拾完父亲的骨灰,被碎片伤了手,血汩汩地往外滴,跟骨灰屑混在一起,格外的渗人。
儿子说:妈,你想一下,这事爸做得确实……欠考虑,可……现在丧事还没办完,咱……咱得从长计议。
计议你妈个X!
徐阿姨暴怒得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她把刀拍在墙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跳着,挣扎着,叫嚣着谁拦砍谁。
但站在她面前毕竟是她的儿子和女儿,她叫了半天,最终也没下得去手。
因为急因为气也因为挣扎,她终于有些体力不支。呼吸一阵急似一阵,眼前有千万颗小星星如蚊子一般地往她脑袋里乱窜。碰在她越来越黑的眼眶里,让她感到锥心的痛。
她的腿一软,坐到地上,手上的刀落地,很清脆的响了一声。
这天晚上,她默默流了一个通宵的眼泪。她想不通,几十年的夫妻情份,竟抵不上和那个坏女人几个月的交往。临到死,还要把遗产交到那个女人手上。她不是稀罕那钱,而是痛恨老头子的举动。她在心中暗想:即使拿来烧掉,也要把那钱抢回来。
决不能让那个该死的女人得了便宜!
女儿怕她出事,陪在她身边说些宽心的话,间或也应和着她,咬牙切齿地骂上几句狐狸精。
经过一夜的不眠,徐阿姨像换了个人似的憔悴了。她的头发明显白了许多,乱蓬蓬地顶在头上,眼肿得像两个过了季节的桃子。整个人像突然被人抽去了骨架似的,软了下来。这让她的儿子感到陌生,他发现,强势了一辈子的母亲,原来竟是那样的脆弱不堪。这也让他暗下决心,要为母亲讨回个公道来。
他和妹妹一合计,让母亲去闹显然不是办法,要是老母亲一怒一气中了风,岂不是更麻烦?得找一个好办法,既能让那个狐狸精受到惩罚,替母亲出气,又不让母亲受到伤害。
想了半天,他们决定报警。到派出所一说,警察说:你爸包二奶,这是道德问题,现在他老人家去了,我们怎么介入 ?
可是,她拿了我爸的钱!
那钱是从你家偷的还是你爸送出去的?
这倒说不一定。
那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我们怎么查?
派出所那位年轻警官态度很好地听完他们说的话,耸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那……就没办法了?
如果你们觉得你父亲的做法不妥,想拿回那些钱,恐怕只有打官司了。
兄妹俩从派出所出来,像被浇了一盆凉水。
哥哥叹了一口气说:这要在以前,早抓她去挂破鞋游街了。现在倒好,我们还只有跟她打官司了。
妹妹也长叹了一声,带着哭腔说:我的老爸呢,瞧您做的这个事?叫我们怎么办哟!
两兄妹商量了半天,虽然觉得打官司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比起老母亲中风或拎菜刀去找人火拼,总算还是要好些。
他们回去一左一右跟徐阿姨一说。徐阿姨鲠着脖子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们很快找了律师。
律师跟他们谈好了价钱之后,建议他们找新闻媒体,把这事捅出去,争取舆论的支持。这样既有利于赢得官司,又可以起到报仇泄恨的目的。
母子三人觉得毕竟是家丑,捅出去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坚决反对。
但就在法院受理案子的当天,记者还是找上门来。经过一番颇费口舌的动员,徐阿姨母子的口气有所松动,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采访。于是,一篇《原配妻子告二奶》的新闻很快见报,并引来一拨又一拨的记者跟进采访。
秋蓉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收到法院的传票,并成为新闻人物。
她努力躲着逃着记者们的追逐。记者们的镜头和问话,像一把把刀子那样尖利而令人恐惧。
她的躲避和逃窜都很徒劳。而且,仓皇的身影让读者和观众感受到的就是一个负面的人物在企图逃脱惩处。那样的窘态,是很多人,特别是与徐阿姨有相似经历的女人们看得牙痒痒的。
由报道引发的社会道德讨论,则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场官司让秋蓉躲无可躲。为了让玲娃子不受惊扰,她想把那钱和房证交出去,以求得清静。
叶子林芳和小杨儿都反对她这么做。特别是小杨儿,尖叫着说:你又不是偷的抢的,凭什么送给那头母老虎?要不是她整天凶巴巴的戚老头会那么早就死了?戚老头把钱和房子给你,是自愿的,没有人逼他。不要怕,就是拿那些钱去打官司,也不能轻易给她,别以为咱好欺负!
林芳说:秋蓉啊!你的运气好,居然遇上一个送你房子的人。可惜他……,唉,命啊!
林芳对秋蓉,半是同情半是羡慕。她在心中暗暗叹息,怎么自己就那么衰,没有遇上这么个死心眼对你好的男人。
小杨儿主动提出帮玲娃子找个落脚处,好让秋蓉安心去打官司。铺天盖地而来的舆论和白眼让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对那个柔弱而可怜的孩子。
秋蓉对小杨儿信不过,在她眼中,小杨儿身边还真没有一个正经朋友。
但她显然忽略了黄老师夫妇俩。小杨儿打的主意是这样:让玲娃子住黄师母那里去,既可以陪黄师母聊天,又可以将自己解脱出来,让玲娃子代她去听黄师母讲课。不是她不喜欢黄师母,而是不喜欢课。
她对秋蓉介绍了黄师母之后,秋蓉勉强答应了,随后又有些不安地问: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
小杨儿大包大揽,替黄师母做了主。她知道黄老师夫妇很善良,一定会帮忙的。而且,在她看来,黄师母需要一个陪她说话的人,其迫切程度,不亚于秋蓉要把玲娃子寄放出去的想法。
果不出所料,黄老师夫妇留下了玲娃子。但前提条件是小杨儿不许溜,必须坚持来上课。
小杨儿长叹了一声说:看来,你们非得逼我当好人不可了?我靠!
安顿好了玲娃子,秋蓉的负担就轻了一半。她也按叶子的指点请了律师。律师拍着胸说:这个官司,看起来凶,其实不然,他们打不赢的,因为你手中有这么一封信。这封信是死者真实意愿的反映。
秋蓉怯生生地说:可是……所有人都在骂……会不会?
骂归骂,法律归法律,你以为还是以前,谁和谁好了之后,头发一剪破鞋往脖子上一挂,一下子人就变成鬼了,什么权利都没有了。这其实是两码事。说老实话,你这事,就是法官他在私下里也许会骂你,但一坐到法庭上,就不同了。这就是道德与法律的区别,你不要灰心。
律师的话,秋蓉虽然不完全懂,但她依稀觉得官司还不至于像自己最初想的那么绝望,她惴惴不安的另一半心絮也渐渐放了下来,静等着那场官司的来临。
此后的一个月里,官司就成了秋蓉生活的主题。律师说,你这段时间别出去做事,免得落下什么把柄给人。
叶子担心秋蓉成了新闻人物,带累她和发廊也出了名,那可就不太美妙了,也劝她少出来。
秋蓉就只好呆在家里。这是她最害怕的,因为这样会让她有一种坐吃山空的恐惧感。
她想出门看看,又怕碰到记者和邻居。
她想去看看她倾注了全部积蓄和希望的灵陵。又怕碰到徐阿姨。
她只好躲在房里,像漫长冬天里一头失眠的熊那样静等着时间像一头瘸了腿的大象从自己身体上沉重而缓慢地踩过去。
她不知道,在她困在家里的这段时间,一个更大更痛的悲剧正悄悄向她袭来——翠珠陵塔的老板卷款逃走了,她的八万元钱和那百分之十的利息变成了一个大水泡。
当她知道这个信息时,已是老板出逃十几天之后的事了。她呼天抢地来到灵塔销售部时,往日热闹的场面已经没有了。豪华的门面和玻璃窗已被愤怒的受骗者砸得稀烂。像个刚被撕扯和强暴过的华衣女子,凄凉而绝望地躺在那里。
秋蓉感觉自己的头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八万元钱啊!抱在怀中沉甸甸砸在柜台上咚咚响的八万元钱啊!就这样没有了?那钞票上,每一张都留着她的体温和汗迹;每一张钱原先的主人都已经模糊了,但每一次交接的场景,她还记得很清晰。
严格地讲,她能清晰记住的,是每一次客人从皮包里拈出钱来的那个小小举动。
拈出钱那个人的脸已非常模糊了,但那张腥红的钞票在射灯下激起的那道晕光却让人有惊心的感觉。
每次接过钱,她都认真地掂掂、捻捻,以防遇到假钞。
那些钱上都有她的汗水甚至眼泪。她曾经将它们装在枕头里,抱着它甜甜地做过各式各样的梦。现在,一切都完了!
她蹲在销售中心的大理石阶上号陶大哭起来。
因为时间过了十几天,销售中心门口连与她同病相怜的苦主都没有一个,她的哭声显得很孤单。
在哭的过程中,她也暗暗下定决心:只有把官司好好打下去了,以往她还有不看重这场官司的资本,但现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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