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半辈子,写过许多愚蠢的文字,其中最蠢的,要数1999年写的那篇《我家电脑不上网》,其时,距人类第一次互联网通讯,刚好30年,距蒂姆.伯纳斯.李发明万维网,也有10年。我像一只蠢鸟,在春天即将汹涌来临的时候,扯着嗓子向伙伴们吼春天有多么可怕,我要拒绝它!
那时,我其实还没有电脑,只是在工作时,接触过激光照排之类的机器,还在几个80后小同事带动下,学会了《帝国时代》之类的游戏,并经常与他们以加班之名,偷偷躲在出版室打得个呼尔嗨哟,并且经常因此而被单位罚款。而我对刚刚开始的各种有关互联网的传闻,大多来自于当时的媒体报道,什么网恋几个月才知对方是小孩,见网友因为对方太丑而报警,收电子邮件收到黄色照片……那时的媒体,似乎已预感到这个家伙来者不善,可能成为自己的掘墓人,对这个新来者充满了真诚而火力十足的敌意,像出租车对网约车那样。
我写那篇文字,是一份广播电视报的约稿,这份以老年人为主要目标客户的报纸,对新事物素有因陌生而萌发的天然恐惧,对刚刚在社会上悄然兴起的网络,自然要吐槽几句,从某种程度讲,我那篇文字的主题,其实是编辑的思路。
这当然不能缓解那篇文字的愚蠢性,因为没有看出选题的愚蠢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愚蠢。
那篇千字文在广播电视报副刊发表成豆腐块,惟一的意义,便是得了八十元钱稿费,换了几天黄曲霉素丰富的盒饭。但随着时光流逝,我不断地在工作与生活中,与电脑和互联网接触,越来越发现它的愚蠢,我相信,那份发行量不过十万份,如今已消失无踪的电视报,没有几个人在意过这篇文字,但这却成为自己内心的一个深深的耻痕,无须别人提起,我自己都觉得寒碜丢人,并且时不时地会在我下一次要对自己不熟悉的事情发议论时,感觉到汗颜。
平心而论,我们这代人是幸运的,赶上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变革时段。我们亲历了从煤油灯到电灯,从蒲扇到电风扇到空调,从评书社戏到坝坝电影到电视再到宽带高清互联网。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通电灯时整个街道对那几盏15瓦电灯带来的光明的欢呼与兴奋。我们见到了几千年来祖先们从没见过的种种奇观和神迹,而这一切,随着互联网的互来,将它们升级,融合,变得更加的匪夷所思。
如同大航海时代改变了人类的走向和地球的风貌,互联网将更加迅猛而有力地改变世界运行的轨迹。以人工智能,物联技术和基因工程为先导的新科技,正在将人类带向一个全新的空间,我们应该以欢喜和包容的心,迎接新的改变,并且庆幸,与这么多美好的事物生在一个时代,是多么幸福而快乐的事。如果你对此并不察觉,生在福中不知福地忽视,甚至因恐惧改变而拒绝甚至仇视它,那该是多么愚蠢的事。
我这辈子写的最蠢的文字,是《我家电脑不上网》,那一年,马云的十八罗汉创立了阿里巴巴,陈天桥借了五十万元开办盛大,李彦宏在北大资源宾馆的小房间里和人讨论百度的雏形……
之所以将这段已湮没于岁月中的糗事提出来,是给自己敲一个警钟,让自己明白,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谁,给什么样的利诱,都不要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发评论,更不要对自己认知模糊的事物,妄下断语。那样,轻则闹笑话,重则丢失人格,就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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