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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报道
阳台上传来妻子的一声尖叫,把正在吃早餐的老公嘴里将咽而没有咽下去的鸡蛋差点又给弹了出来。老公赶紧放下筷子奔向阳台,看见妻子拿着两双羊毛腿袜,一脸沮丧的样子。
妻急急地冲入卧室,一面用梳妆台上的指甲油修补手中的腿袜,一边小声嘀咕说:这个月我的腿袜已经坏了第四双了,这大早的天,又要急着上班,唉!
老公也追进屋来,听她发牢骚,就接茬说:现在的腿袜质量不太好,今后买好一些的。
四十几块钱一双的双层羊毛袜,还不算好?那你说还要买什么袜?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别这么说,兴许是阳台上的花枝或仙人掌什么挂的。咱家里就三个人,谁舍得这样糟践东西啊?你,会吗?我?也不会。咱妈,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知道你这袜子值四五十斤米,把它看得可是挺神的。
妻想说什么,但忍忍,又吞了进去。小心把修补好的腿袜穿上,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试着看了半天,见破绽不是太明显了,才悻悻然出门。
老公也匆匆喝下杯中剩下的牛奶,急急忙忙地出门。他刚走下楼梯,手机就响了,是妻打来的,她说:刚才在家我不好说,我觉得这事就是咱妈干的。她平常就很看不惯我穿腿袜套裙子……
别把咱妈往坏处想,她不会那么做的!
可这两次袜子和衣服都是她亲手洗的。即使……不是故意,也……至少她也有责任。
好了,别怀疑她了,她刚从乡下来,一切都不熟悉,我们不要再给她增加心理压力了,待会儿下班,我再给你买两双腿袜,行吗?我还赶着去给刘总送材料呢……
一说起材料,他打了一个激灵,发现自己走得太匆忙,完全忘了这茬。他赶紧往回跑,心里急得登登登的跳。
他打开门,冲进卧室去取文件。拿好文件正要出门,从卧室的窗里看见母亲在阳台上抽泣。母亲可能已听到了早晨他们夫妻的对话。
他决定去劝母亲两句。
母亲没察觉他的出现,只一个劲唠唠的自语:我真没用,真没用,连双腿袜也洗不好,这该死的手,该死的茧巴!
母亲正用一把刀,在手上蹭着、刮着,恨恨地骂着。
这时,他看见母亲的手。那是一双布满各式各样伤疤和茧疤的手。手上深黑的掌纹里镀着永不褪色的黑。他记得,这双手曾经柔软过,在童年摇篮里抚摸他的那些时候。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的手渐渐就硬起来,像石头、像铁。当然,每硬一分,都伴着血和伤口,他记得,那些伤口,有的是编竹筐时被竹片划的;有的是砍牛草时被芭茅叶划的;有的是切猪草切伤的;有的则是给他挣大学学费时帮人卷雪茄烟烟毒噬出来的。每年暑假他回家时,总会看到母亲的手指上缠着各式各样的胶布,一拆开胶布,总能看到各式各样的伤口……
想不到,这双历经了苦难的双手,在苦难日子结束的时候,还会给她带来麻烦,而这麻烦竟是由一双小小的腿袜引起的。
儿子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刺了般的难受,他的脚一软,跪在地上,轻轻接下母亲手中的刀子,把它扔得远远的,他想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任母亲石雕一样硬硬的手指,为他拭去眼泪。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定是刘总在催他要材料。但他不打算起来,他甚至在心中暗暗发狠,今天无论是天王老子叫他,他也不理了,他要这样静静地陪在母亲身旁,让母亲坚硬的手,一点一点抚醒他在城市里奔忙得有些麻木了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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