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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报道
我到成都打工的头几年,每隔一周都要逃回老家,去睡一下不硌背的平安床,吃一顿父母做的爱心菜。这种过程,颇有点像所有电气设备需要的充电和保养,不这样不足以保证自己下一段生活能够顺利进行下去。那时段,我在竞争最激烈的传媒做最苦逼的社会新闻,每天都像是从榨汁机里过一遍。
那时,成都到什邡还没高速公路,仅有的一条直通路因年久失修,布满桌子大小的坑凹,班车走在上面,既慢又簸,恨不能把人抖个牙松胃翻。为了避开这种难受感觉,我舍近求远,迂道坐高速路的车去广汉,然后从那里转乡村公交回什邡。虽然多了点周折,但速度和舒适度都好了很多,我也在乡村公交上,看到了与长途巴士上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和长途空调车上关窗闭户人人倦容满面的沉闷场景不一样,乡村公交的气氛,既热烈,又通透。四时都不关风的门窗自不必说,车上坐的,大多也是赶集的沿线住户,大家熟鼻子熟脸,一上车就聊得呼尔嗨哟,不用太费力,就能听到各种猪上树人咬狗婆婆与媳妇的仇怨及公公与媳妇的亲热之类的新闻,少不得还有人们手中拎的鸡鸭插嘴,或偶尔挣脱牢笼的小猪与小狗的调皮,倒也让人感觉觉趣味盎然。当然,前提是观者当时恰好没遇到太多烦心事,不将别人的欢笑,视为一种冒犯。
在乡村公交上碰到的人当中,尤以一位木匠最特别,他每次都是在金雁桥头的招呼站上车,身后挂着的木工工具磕碰得丁当乱响,这与其他做短工的人没什么差异,更谈不上特别。最特别之处,就在于他手里拎着的一个木头筐子。那筐子中永远装着一口砂锅,锅四周用木刨花锲着,既固定,又保温。在我有缘与他碰到的几次,都是这种格式。
木匠一上车,车里就弥漫起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不费力就能闻出那是牛油与上好的花椒辣椒和高汤炮制出的火锅味,再加上里面已炖得烂熟的肥肠排骨和腊肉,这让正在饭点上匆匆往家赶的人们情何以堪。
于是,围绕木筐,人们开始明知故问地和木匠聊起来,通过散碎的对白,大致可以拼凑出他的生活状况:早年生活贫困,打光棍至中年,后与丧偶的儿时伙伴结婚,帮其养大儿女,再后来,妻患病瘫痪在床,全凭他打点短工挣钱。每周末,他都要从城里带一锅火锅回家,给无法出门的妻子和读书回家的女儿们打牙祭。
木匠每次都在离高坪不远的地方下车。抱着装火锅的木筐,屁股上的锯子榔头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伴他如一个荣归的战士,抱着一家人的温暖幸福,奔向机耕道尽头的小村庄。我不确定那几处小院,究竟哪一个是他的家,但我更偏执地相信,肯定是有一树桃花生出的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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