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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女儿的学校通知必须回成都,我的假期于今天宣告结束。从腊月二十九回老家到现在,整好25天。我的岳父母和爸爸妈妈都很高兴,因为这是二十多年来,我们在老家呆得最长的时间。虽然绝大多数时间,是在家中宅着。但终归是离家和亲人最近的。直到今天,我的老家,确诊和疑似病例都为零。感谢为此付也努力的人们。
 
最值得欣慰的是,这场灾难来临之前,人们已备好了过春节的粮食。而城市供电供水系统以及超市,都在正常运营。令人恐惧的抢购并没有发生,人们虽然恐惧,但对未来,还没有放弃希望。和各种坏消息传来的,还有各种在家散步或立拖把的小视频的笑话。一位在我印象中不苟言笑的老同学,居然在朋友圈中发出了和老婆扮猪八戒的抖音视频。连我不善于开玩笑的妻,也憋出了一些幽默感。人们需要微笑和力量,哪怕这种微笑,是挤出来的。
 
老实说,在这场大疫前,虽然曾经有过紧张,但并没有太多恐惧。新型冠状病毒固然可怖,而更吓人的,主要来自于气氛的烘托——铺天盖地的凶巴巴的标语,网上真真假假的传闻,一罩难求的药店和万店闭门场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空旷大街,都给人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那一瞬间,我确实产生过恍惚——难道曾经在恐怖电影里看到的画面,都已降临到现实中?
 
作为一个老记者,我曾经见过生死与恐怖。无论是2003年时的非典,还是2008年的大地震,我们都亲眼见到过许多令人痛苦的场景。我见过倒塌的教室废墟下妈妈们无助地搬着砖块痛哭的场面,见过车祸现场上沾血的生日蛋糕和车轮上沾着的长头发,见过急救室里嘈杂的血影和尖利的哭叫声,见过矿难现场上沾着血的煤块与矿灯,见过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手里拿着自己被冻脱的小脚……这些人间至痛至伤的场景,让我自认为练就了一副遇事不惧不伤的冷硬心肠。这也就是即使面对火化炉里还散着余火的人骨,我也不怵不惊继续采访的所谓职业精神。
 
但在这个春天,我被空无一人的大街惊惧了。照说,讨厌的车水马龙消失了,长路上的灯连着天边的星,本应是浪漫而温馨的时刻。而此时,我却一点浪漫的情怀也没有,我发自内心地担忧起那些活跃但突然就消失了的人们。我知道,此时他们正在各自的家中数着地砖或擦洗着每一片兰草的叶子,但他们真的能一直这么安详地消失下去吗?未来的日子,会怎么继续?
 
一个月不领工资就无法开饭的民工们,三个月不交按揭的白领,进不了小区的快递小哥,哭着算下月房租的面店老板们,你们好吗?还有我认识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的媒体记者,农场老板和饭店老板们。
 
相比于那些染病不起甚至从此没有明天的人,我们算是幸运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不关心明天。就像之前某个夜晚,一向不太关注我的生活的父亲,突然走到我背后,小心地问我关于生计的问题。
 
很多人已经越过病毒本身,开始关注未来。我们不仅要活下来,而且要生活下去。这是2020年春天里人们必须关心的一个问题。
 
这个春天,我们看到了太多的悲伤和严峻,也需要看到活力与希望。
 
面对渐渐开始恢复的市声,是我眼中止不住流下热泪。这热泪,曾为那被训诫的吹哨医生,也为那些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医生流过,也为寒夜中守护着希望的人们和短暂远离我们生活的正常日子而流。
 
没有失去过,不知道失去的宝贵。
 
让我们永远不要妄言战胜,更不要用感动,去混淆和抹平因延误和欺骗带来的伤痕。
 
希望我们能够对得起我们所受过的苦难,坚定目光,努力前行!
 
这算是我对这个长假的一个小小总结吧。明天开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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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颖

曾颖

1190篇文章 2年前更新

专栏作家。以评论、小说和杂文写作为主。曾在《南方周末》、《北京晚报》、《读者.原创》、《新京报》、《华商报》、《羊城晚报》、《南方人物周刊》等多家媒体开设专栏。其中“冒牌经典”和“民间记事”系列引起较大反响。主要作品:《阿Q后传》、《著名乞丐王大成 》、《 民间记事》、《大话伊妹儿》、《冒牌经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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