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你遇见的事都是因你而生,你所遇见的人都是为你而来……
又出发了,这次是到怒江,从网上看那里的风光和人文景观都很棒。对于易感染的我来说,想必会又有一些新的体验与感悟,这是一种福份,我发自内心地感激能让我体验到这份美好的一切。我应该珍视并爱惜这段善缘。
第一天:昆明三跺脚(2014年11月21日)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我来到昆明。与离开成都时大地如同在燃烧一般的霾气不同,这里蓝天艳阳,飞在红土高原上空,朵朵白云慵倦地在脚下移动,把小团的阴影投在大地上,而路,则像一条条耀眼的丝带,翩跹于绿与红交接的山川与沟壑之间,既神奇,又惊艳。
已记不清来过多少次昆明了。我前几次如工地一般的嘈杂与混乱不同,这次包括地铁和许多交通设施已修好,就显得井然而干净了。我和同期到达的刚峰先生一起去逛了逛,吃了碗炖肉米线和豌豆凉粉。昆明的豌豆凉粉呈米黄色,与四川的白色晶莹的豌豆凉粉不一样,倒像咱们四川的米凉粉。这种东西,令扬州来的作家吴静和海南来的刚峰都感到神奇。足见,一方风物一方文化,在感觉上差异还是很大的。多见多闻对认识世界是有很大的帮助,对于小小的我们来说,这个大大的世界充满了太多未知的魅力。
晚上,云南知名网络作家风之末端(赵立)推荐大家到昆明著名的土菜馆“三跺脚”去吃云南菜。云南菜我是熟悉的,各种熟悉或不熟悉的米线变种;各种以野草野果为调料的烧烤,以及新鲜和生态化到极致的各种炖菜,再加上雕梅老酒,佐以老桌土碗红烛,令品尝者感觉完全不同的风味。围桌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化人,大家相聊甚欢。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坐飞机,酒至半酣,兴尽而归。
第二天:一生中最美的星空(2014年11月22日)
也许是昨晚的小半杯雕梅酒很甜美,我的睡眠很好,梦到自己在一片长着漂亮大树的小院里访友。以至于酒店叫早的电话铃响起时,鼻腔里还有些悠然的清芬气息。
怒江距昆明600多公里,400公里高速,200多公里山间二级公路,车程需8小时左右。怒江接待的朋友们为了免我们舟车之苦,为我们订了去保山的机票,这样可以省5小时左右的车程。我们经保山和云龙县,一路飞奔至怒江,在半路上,与澜沧江不期而遇,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它像一块硕大的翡翠,令人惊喜地镶嵌在崇山峻岭之间。
大家一路聊着云南的历史和风土人情,间或由窗外的风景,惹发起一些有趣的话题。我们车上坐着一位爱笑的怒江小姑娘小童,不经意间说起自己的身世,居然是土司的后代,她的祖先,曾有着炫赫荣耀的家史。而她的一位同事更奇异,有迹可寻的身世显示,他的身上至上有来自四个民族的血统。怒江的融洽与和谐,以这样一个小小的故事给我留下第一印象。此后几天,这样的事例我还会遇到很多。
在怒江州府所在地六库吃了顿简单却可口的黄焖鸡之后,我们出发赶往怒江历史文化遗迹片马镇。这个中国与缅甸接壤的边境小镇,对面就是缅甸著名的克钦邦,那里很多人与云南这边同族同文,他们用的手机都是云南移动。片马有两个著名的历史文化博物馆,一个是驼峰航线纪念馆,完整保留着全国惟一一架飞越驼峰航线为中国抗战做出巨大贡献的战机,还安葬着数名牺牲的中美英雄;另一个纪念馆是纪念清末片马各族人民抗击英国殖民者企图蚕食他们家园而进行的保家卫国斗争。我们在纪念馆小小停留了一阵,向那些为着各信念和价值观而献身的人们,献上我们真诚的敬意。
六库往片马,是三小时高原盘山公路,沿途风光奇丽,时不时会看到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小熊猫在林间或道旁穿越。然而,最值得说道的,却是这里的星星,在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原上,当天我们从早晨6点开始旅行,回程时已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或汽车,已倦得不行的时候,抬头望天,猛然发现墨蓝的天空上,如倾泻般堆积着的亿万颗星星。站在苍穹下,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棵巨大的挂满钻石和琉璃珠玉的大树冠下,连惊叹都显得多余。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也是见一次就一生难以忘记的奇特感觉,这样的感觉,在我旅行的记忆中并不多见。
第三天:大峡谷陪我们从朝阳到夕阳(2014年11月23日 )
按原定计划,今天我们往怒江最深处的丙中洛进发。据当地司机字师傅讲,行程至少要在8小时左右。8小时?老大,这只是在一个州的三个县之间穿行而已!
早餐后出发,沿着怒江一路上行,朝阳生机勃勃地将两岸的山色照成阴阳分明的两种颜色。车行在大峡谷中,头顶是蓝得发亮的天,脚下是奔腾的怒江,左右是山势雄奇的高山,高山上错落地生长着不多的蔬菜和作物,农作物的中央或附近,散落着一间间飘荡着炊烟的吊脚楼,那是当地各族民众的家,以往,这些小村落的居民都是通过溜索与外界保持接触,最近几年国家实施“索改桥”工程,使得溜索基本淡出了当地人的生活,而代之以一座座壮观而姿态万千的铁桥。
我们经过老虎跳、石月亮等景观。所谓老虎跳,与著名的虎跳峡得义相近,是怒江最窄之处,老虎可跳过巨石过江;而石月亮是远在几公里外高山上一处天然形成的圆形石洞,如月亮一般高挂苍穹之上。相传早年傈僳族迁徒至此,见石月,认为是神示意吉祥,嘱他们在此生根。于是在此开枝散叶,视此为源头。用诗人中岛的话说,便是“种”在了这里。
从早晨出发,经十多个小时奔驰,穿越怒江州下辖的泸水、福贡、贡山三座县城,怒江在峡谷却远远望不到头。黄昏时,当夕阳金黄地映在前方的雪山上时,我们终于到达贡山县,这座小小的只有一圈小街的县城里,散落着从西藏骑车下来的游人们。作为一条传统的入藏通道,怒江大峡谷正在被人们重新认识。在贡山县政府对门,我遇到一位刚从西藏出来的河北年轻人,在那里画像挣修车钱。卖画像的我见过不少,敢用圆珠笔给人画的还真是不多见。我请他帮我画了一张,为他开了一个张——在这个国家级贫困小县的县城里,能花二十元请他画张像的人显然不多。他让我想起年轻时被流浪梦蛊惑着的自己,那时我也受过年长者类似的接济,看来,他们也许是以这种方式,向自己曾经涌动过,如今已平静的流浪之梦致敬。
晚上,宿丙中洛,星星依如昨夜般绚烂,在德拉姆酒吧里,围着火塘喝酥油茶,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陌生人,突然特别想唱歌……
第四天:桃花源的另外一个名字叫秋那桶(2014年11月24日)
今天我们的行程,是到贡当神山上看怒江第一湾。作为怒江最知名的景点,网上早已流传着无数有关它的精彩照片,春夏秋冬,四时的风情和色彩各不相同:春天的花开秋天的叶黄,夏天的苗青冬天的雪白。季节在风景中如书页般轮回,千万年江水依旧,缠绕在它的脚下;万千的白云起于山间缱绻于它的身畔,将一幅又一幅传奇的诗意画卷,镌刻于见者的眼中,并催发他们蠢蠢欲动地心向往之。
从半山腰上往下看,丙中洛这片神奇的人神共居之地的雪山的背景前,在新收的玉米地中,在白云与阳光交织的光影之舞中,显得异常安详静美。树与房子,拖着长长的身影,在风景中显示着存在感。我们在半空中俯瞰大地,竟莫名地有了想在下面的某棵大树下有一间小小的放着茶炉和书桌的小木头房子。在这样的风景里晴耕雨读,料也应该是传说中的神仙日子吧?
据当地朋友介绍,丙中洛不仅有天赐的奇景美色,更在方寸之地,共存着藏传佛教、天主教、基督教和当地的原始宗教。寺庙与教堂毫无违和感地共存,一片和谐安祥的感觉。我们下午先后参观了嘎娃嘎普雪山下的藏传佛教寺庙普化寺,和天主教的重丁教堂,看着当地群众虔心供奉各自心中的神,安祥和谐阳光灿烂的表情,让人发乎于心地感叹这块土地的宽大与包容。
我们今晚夜宿的目的地,是位于滇藏交界的秋那桶怒江古村落。在中途,我们通过从崖壁上凿出的古茶马古道,已看到阳光下的雾里村,这座令千万人驻足并产生瞬间归隐愿望的怒族古村落,无声地向我们发出邀请。但据同行的云南网友风之末端讲,当地有“见山跑死马”之说,意指看得到的景物,但要到达的话,需要很长时间。由于行程很急,我们只有从眼前的美景面前飘过,一任它如海市蜃楼般成为记忆。
但好在还有秋那桶。在当地,桶的含义,有“村”的意思。车在比此前几天更陡更窄更险的小村道上蜿蜒爬行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位于海拔两千多米的小村子。和错过的雾里村一样,这里也是一个怒族的小村子,这里居住着四十几户共一百多人,村里大多数信天主教,村子正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独具当地地方建筑特色的石片屋顶小教堂。据说是一位从四川来的传教士在很久以前修的,后来又毁于动乱时代,直至1982年再次重修。看着小巧但不失威仪的小教堂,我不由得对多年前的这位老乡,报之以敬佩——他所来的路,我刚走过,比之于我所过的更宽阔和平坦的路,他所跋涉的,可能更艰险千倍,遥远万倍。
我们入住当地人七三开的“七三客栈”,七三大名刘文军,有一儿一女,他小时候上山打猎被叔叔误伤,落下残疾,现在用政府补贴自筹的资金二十多万在半山腰上开着这家小小客栈。他告诉我,他家世代生活在这里,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感觉生活正越来越好。小村五年前才刚通电,现在来旅游的人开始多起来,政府给每家每户都修了自来水和冲水厕所,村里的年轻人在附近就能找到活干,惟一感到不适应的,就是村里以前有所村小,孩子们能就近上学,但现在都集中到镇上,从小学开始住校,两星期才回家一次,不是太方便。
夜晚,山村的夜很静,村里人们的作息时期基本依循“睡得着就睡”,村里惟一的娱乐场所,是一家小卖部的美式老台球,周围村庄的年轻人骑着摩托来打,个个都是高手,把那一台癞癞坷坷的台球,打得出神入化——大概山里年轻人的娱乐样式并不多,他们一门深入,练得都很精,很多想都不敢想的高难度球,一杆落袋,且稳且狠。
令人惊奇的是,依旧是星空,如千亿双好奇的眼睛,惊奇地与峡谷中望天的我们对视,这时,我恍惚觉得,如果世上真有桃花源的话,它的另一个名字,恐怕应该叫秋那桶吧?
第五天:隧道那边是独龙江(2014年11月25日)
在宁静的秋那桶度过一个氧气充足的深眠之夜,被村寨里的鸡鸣声唤醒。出门时,头顶是满天繁星,而遥远的东方,太阳已身未到,光先行地将一块块云霞染得透红。只有在高原的峡谷里,才能清晰地看到太阳与月亮的交接班过程,才能那样明白地感受到黑夜孕育白天,时光如流水般悠然向前的感觉。
今天的行程是去独龙江,这条江上住着中国56个民族中人口最少的民族——独龙族。独龙族是直接从原始社会进入到现代社会的,此前他们一直过着“种一偏坡,收一箩箩”的刀耗火种生活,靠打猎、夹鱼、采野蜂蜜为生,因为高黎贡山与外界的隔绝,每年有几个月处于大雪封山与外界隔绝的生活状态。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修公路以前,他们的生活物资大多靠马帮运送,贡山县交通局是全国不多的管马匹多过管公路的交通局。十多年前著名的纪录片《最后的马帮》,讲述的便是修公路的故事。
坐车行进在当年艰难修成的公路,穿行在身姿虬劲的千年老树之间,远处,高黎贡雪山和碧罗雪山在轮悉展示着诱惑。同行的云南作家赵立先生,一路给我们讲独龙人独特的风俗,当年,他们用两把镰刀就可以剪头发;女人们为了不被掳走而在脸上刺花纹;他们没有被子和衣服,一条粗布毯,白天当衣,晚上当被。当他们被外界发现,人们给他们送去真正意义上的棉被时,他们对现代文明,发自于心地喜爱和认同。
近几年,独龙江的路好走了,但大雪封山的处境仍在延续。我们的车,也因没有防雪设施,而暂时止步于高黎贡大隧道前。这条已经贯通,正在进行后期施工的大隧道,将彻底改变独龙族千百年来一到冬天就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这是比被子更令他们感到温暖千倍的礼物,将使他们的生存,面临又一次全新的改变。
驻足于正在建设的隧道口,我只能在心中暗暗与大山另一侧的独龙江轻声说再见。那里的青山绿水,那里的奇异民风民俗,只有留待下次拜访了。如灰太狼那句经典话语:
我还会再回来的!
第六天:弃城知子罗(2014年11月26日)
今天的目的地,是老姆登,这里既有奇异的大峡谷全景和皇冠山等自然景观,也有老姆登教堂和知子罗城,而这里面最值得说道的,就是知子罗。
知子罗是一座弃城,1974年以前是怒江州州府所在地,1986年以前是原碧江县政府所在地。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地质部门根据日益加剧的山体滑坡情况进行了调研,认为这里存在着大面积滑坡,城毁人亡的危险。1986年12月,碧江县撤销,人去城空,时间顿时凝固在那一瞬间。如今,当年那些学校、商场、部队营房,都几乎原样地保留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风貌,成为一些摄影爱好者和有怀旧情结的人缅怀的地方。
这是一个暂时还没被发现其真实价值的地方。除了偶尔匆匆而过的游客,这里还生活着少数村民,和他们的牛羊猪狗。这些小动物,使弃城背后的荒凉与寂寥中,又多了几分生动的无奈。
穿行在那些透着历史感的老建筑里,仿佛能感受到当年人群熙攘的气息,赶集的人们四面八方而来,背着山里出产的核桃与茶叶;马帮和商贩们,把山外出产的花布棉被、儿童玩具和各种好看的花衣服和金属饰品送来;集市上,新杀的猪肉散发着诱人的血气,山里出产的蔬菜与水果如他们的主人一般外表朴实但内里香甜,新出炉的包子与粑粑;时髦的收音机和磁带里播放着来自外面世界的讯息……这些想象,如投影般叠映在空寂的弃城背景之上,令人唏嘘。
在人类历史上,因各种原因造成的弃城是不少的。但像知子罗这样,没有被旧地新用完全翻新成别样用途的,却并不多。这使得我们有机会徜徉在历史的记忆中,那些场景,曾是我们所熟悉的,见证过我们的童年和青春。
后记
六天行程,恍如匆匆眨了一下眼睛,做了一个阳光下小寐的梦。六天时间,要真正认识这山、这水、这里的人,是不易的。但他们难以掩饰的好,已深藏在我的心中。不是要喝尽整条江水,才知道这份情意的悠长。我来到,我见到,我感知到的,已足够了。我想,从这一刻起,怒江已经流进我的梦中,奔腾翻滚,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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